“其实我不太明白,你在BJ干的好好的,为什么突然辞职回来。”
客厅里,余鹏程端起何远刚泡好的茶,吹散上面的茶叶,喝了一口。
“我们寝室六个兄弟,你跑的最远,出了省,还去了BJ。
那个时候我们都觉得,你呆不了多久,就会回来,结果你一呆就是五年。”
余鹏程说着,放下茶杯。
“五年,你换了六家公司,最长一家呆了十三个月。
本来我觉得,你跳的这么频繁,简历早就臭了,没想到你还越跳越高。
看你朋友圈发的那些东西,不是参加什么BAT的发布会,就是广电的各种培训。
要不就是去958,211的大学开培训课程。不仅讲课,还当老师,老高大上了。”
“我们寝室,五个学程序的,结果反而是你一个学涉外旅游的,在互联网这一行混的风生水起。
结果你在这时候告诉我,你辞职了,还回了老家,用所有积蓄买了这么个老宅子。”
余鹏程捂着胸,“老二,你老实告诉我,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。
“哪有什么事,只是感觉累了,想要休息一下。”何远喝了一口茶,道。
“你想休息,我不反对,但你在BJ都做到这个地步了,就这么放弃,是不是太可惜了?”
“老余啊,你说我们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。”
“废话,不就是为了挣那两破钱吗。”余鹏程没好气道。
“挣钱是为了什么。”何远继续问。
“买房,买车,赡养老人,供孩子上学。”余鹏程掰着手指开始数了起来。
“你看,你已经结了婚,买了房,车也有了,就差生个孩子了,是不是已经完美了?”
“放屁,我每个月要还房贷,车贷,一个月小一万。而且我们还没要孩子,要是有了孩子,又得多一大笔开销。”余鹏程摇头。
“你那套房买的早,现在也涨了两三倍,赚了快一百多万了吧。”
“我那套小,只有七十多平,我算着准备换一套大的,以后老人过来,要照顾孩子,房间不够。”余鹏程道。
“你看,你觉得我一年有多少钱。”何远指着自己道。
“你?”余鹏程打量何远一阵,沉吟道,“二十多万?”
“税后到手的话,差不多这么个数。”何远端起杯子,喝了口茶,“你觉得BJ房价有多高?”
“多高?”
“均价六万多,你认为我不吃不喝,在BJ能买房吗。”何远道。
“……你可以回成都买啊。”
“成都房价现在多少?”
“现在……两,三万?”
“你看,你16年买的那套房,原来八千多一平,现在二手房两万多。
你旁边那个楼盘,17年2月的时候,七千多一平,今年我看了一下,挂牌价是两万二。
一年翻三倍,我不吃不喝存下工资,还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。”
“这……老二,你还年轻,以后还有上升的空间。”余鹏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
“上升的空间,从年薪二十万,到五十万,还是到一百万?”何远摇摇头。
“任何行业都是一个金字塔尖。越往上,越难走,我从年薪两万到年薪二三十万,用了五年时间,再到年薪五十万,又要用多少时间,这样的位置,整个行业又能有多少个?”
余鹏程不说话了。
“你看,我不吃不喝,要三年才能在成都付个首付,如果房价继续上涨,可能要五年,甚至十年。
等到我要结婚了,又得想要换一个大房子,有孩子后,又要考虑孩子的奶粉钱,用国产的还是进口的,去哪个幼儿园,小学哪里好,要上哪个初中,初中之后是高中,高中之后是大学。”
“再说了,我在BJ上班,买个成都的房子,也不能住,以后要是孩子上学,迟早还得回成都。我的根基都在BJ,一旦我回成都,还是得要白手起家打拼,早回晚回,不都一样要回。”
“可……”余鹏程道。
“我之前看过一本书,里面讲了一个关于‘止损’的逻辑。意思是,如果你做一件事,这件事达不到你预期的目的,那你就应该及时停止,避免更大的损失。
既然我继续留在BJ,满足不了我想做的事,那我是不是一直在亏损?”
“你想要做什么。”余鹏程问。
“很简单,有个小院子,养养狗,种种花,没事的时候在院子里泡杯茶,看本书,再晒一晒太阳。”
“像现在这样?”余鹏程指了指门外。
“对啊,所以我回来了啊。”何远瞥了余鹏程一眼。
余鹏程脑子有点乱,反复思考着何远那句话。何远端起茶杯,发现茶水已经凉了。
看了看时间,何远从椅子上站起来:“已经五点半了,你是留下来吃饭,还是回去?”
余鹏程回过神来,打开手机看了眼,道:“在这儿吃吧,咱两兄弟都有两月没见了,今儿好好聚聚。”
“先跟你说清楚,我家里一般不开火,有什么吃什么,你别嫌弃。”何远说着,出门右拐,进了厨房。
厨房很简陋,一个十五平左右的小屋子,很黑,入眼是一个很大的灶台,上面放着一个铁锅。
灶台下面是一堆干柴,旁边是一个水缸,除此之外,房间里就一张桌子,和一个老旧的橱柜。
余鹏程进屋的时候,何远正趴在灶台下生火,他动作特别慢,弄了半天,火还是没能生起来。
“行了行了,你一边儿去,这里我来弄。”
余鹏程是农村家的孩子,这活儿熟。他将何远赶走,接过打火机,三下五除二把火生了起来。
何远去了后屋,从老旧的冰箱里拿出一块冻肉,放在菜板上解冻。余鹏程生完火后,在屋子里转了一圈,道。
“你这厨房也太简陋了吧,连个电器都没有,我看看,就一个电饭煲,这么偏僻的地方,你平时吃饭怎么办。”
“都跟你说了,平时不开火。”何远淘完米,放进电饭煲里煮了起来,然后在墙角挑了两块土豆,开始清洗起来。
看着何远慢悠悠的样子,余鹏程忍不住道:“行了行了,看你这刀工,这么大一块都被你切下来了,简直是浪费,你一边休息去吧。”
何远也不恼,将位置让了出来,自己站在一边,点了一只烟,吸了一口,被烟气呛了一下,捂着嘴小声咳嗽起来。
余鹏程一边切土豆丝,一边瞥了何远一眼:“都咳成这样了,还在抽烟,都跟你说了,抽烟对身体不好,以后要孩子了怎么办。”
“习惯了,再说了,我除了抽烟,也没啥其他的爱好了。”何远说着,又抽了一口,弹了弹烟灰。
“走走走,要抽出去抽,别在这里挡着我。”余鹏程将何远赶出厨房。
何远退出厨房,蹲在客厅前门槛上,抽着烟,透过厨房看着余鹏程在木桌前忙碌。
突然,何远听到一阵手机铃声,走进客厅看了一眼,是余鹏程的电话。
“你电话,嫂子的。”何远拿着手机进了厨房,递给余鹏程。
“喂,小蔓啊,我在老二这儿呢。聚餐?知道知道,我一会儿回去,你们先吃,不用等我。”余鹏程将手机夹在耳边,一边将切好的土豆丝装盘,一边应付道。
两人说着说着,不知道说了什么,就听余鹏程声音突然提高了两度:“行了,这事儿我知道了,我跟你讲,你别跟我吵,我这里忙着呢,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!”
说完,“啪”的一下,挂断电话。
“怎么了?”何远在门口探了探头,问了一句。
“没事儿,你赶紧去洗碗,看看你家这些东西,都积灰了!”余鹏程不耐烦的挥挥手。
“行了吧,今儿是中秋,你不在家陪嫂子,在我这里凑什么热闹。”何远在屋外弹了弹烟灰,道。
“陪什么陪,都老夫夫妻了,还天天要陪,腻不腻歪。”余鹏程道。
“就算你不陪嫂子,你的老丈人,丈母娘怎么办,不怕跪搓衣板?”
余鹏程沉默了一下。
“行了,回去吧,你这都做的差不多了,回头我自己炒两个菜就解决了。”
余鹏程开始犹豫,他在屋子里转了会儿,咬牙道:“行,我先走了,改天有时间咱们再聚。”
余鹏程将剩下半块土豆切好,然后拉下围裙,快步向着车子走去。
走一半,他突然转了回来。
“你要有啥事儿,就跟咱说,不管怎么样,咱这儿还有一帮兄弟呢。”余鹏程重重的拍了拍何远的肩膀。
何远挥了挥手,示意他赶紧走。
余鹏程转身回到车上,将钥匙插进孔里,拧了一下,打燃车。
车灯闪烁,巨大的suv在水泥地面上滑动起来,沿着狭窄的过道,缓缓的出了巷子。
眯着眼睛,目送着余鹏程离开,等到看不见灯光,何远突然捂着嘴,剧烈的咳嗽起来。
一连咳嗽几分钟,何远蹲在地上,大口大口的喘气。
捂着嘴的右手搭着大腿垂下,上面是一滩触目的鲜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