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!手机版

大海小说网 > 其他类型 > 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洛风遥晏随祈最新章节列表

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洛风遥晏随祈最新章节列表

怡然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谢玉渊吓得脸色发白,哐当一声扔了木盆,呆立在原地。孙老娘一看儿子被烫,气得头皮都炸裂了,抡起胳膊就去打谢玉渊。谢玉渊用手一挡,夹在指尖的竹针朝她颊边的大迎穴轻轻一戳。孙老娘只感觉脸上被蚊子轻轻的咬了一口,整个人直挺挺的仰面倒下,四肢一阵抽搐。变化,就在瞬间。等孙老二扭头看时,自家老娘的嘴角都已经抽出了白沫。谢玉渊挑挑唇角,挂起邪笑,“小叔,快冬至了,阿婆不会是撞到鬼了吧。”鬼?孙老二吓得抖了个机灵。是啊,自家老娘身子骨硬朗,平常连个咳嗽都没有,几十斤重的大粪挑着撒腿就走,怎么就吐白沫了呢?正想着。一阵寒风呼呼刮过,尘土飞扬,吹得捆扎的秸秆唰唰的响。孙老二吓得“啊--啊--”惨叫两声,双腿一软,直直跪了下去。怂货!谢玉渊身子一缩,装作...

主角:洛风遥晏随祈   更新:2024-11-23 10:33:00

继续看书
分享到:

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

男女主角分别是洛风遥晏随祈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洛风遥晏随祈最新章节列表》,由网络作家“怡然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谢玉渊吓得脸色发白,哐当一声扔了木盆,呆立在原地。孙老娘一看儿子被烫,气得头皮都炸裂了,抡起胳膊就去打谢玉渊。谢玉渊用手一挡,夹在指尖的竹针朝她颊边的大迎穴轻轻一戳。孙老娘只感觉脸上被蚊子轻轻的咬了一口,整个人直挺挺的仰面倒下,四肢一阵抽搐。变化,就在瞬间。等孙老二扭头看时,自家老娘的嘴角都已经抽出了白沫。谢玉渊挑挑唇角,挂起邪笑,“小叔,快冬至了,阿婆不会是撞到鬼了吧。”鬼?孙老二吓得抖了个机灵。是啊,自家老娘身子骨硬朗,平常连个咳嗽都没有,几十斤重的大粪挑着撒腿就走,怎么就吐白沫了呢?正想着。一阵寒风呼呼刮过,尘土飞扬,吹得捆扎的秸秆唰唰的响。孙老二吓得“啊--啊--”惨叫两声,双腿一软,直直跪了下去。怂货!谢玉渊身子一缩,装作...

《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洛风遥晏随祈最新章节列表》精彩片段




谢玉渊吓得脸色发白,哐当一声扔了木盆,呆立在原地。

孙老娘一看儿子被烫,气得头皮都炸裂了,抡起胳膊就去打谢玉渊。

谢玉渊用手一挡,夹在指尖的竹针朝她颊边的大迎穴轻轻一戳。

孙老娘只感觉脸上被蚊子轻轻的咬了一口,整个人直挺挺的仰面倒下,四肢一阵抽搐。

变化,就在瞬间。

等孙老二扭头看时,自家老娘的嘴角都已经抽出了白沫。

谢玉渊挑挑唇角,挂起邪笑,“小叔,快冬至了,阿婆不会是撞到鬼了吧。”

鬼?

孙老二吓得抖了个机灵。

是啊,自家老娘身子骨硬朗,平常连个咳嗽都没有,几十斤重的大粪挑着撒腿就走,怎么就吐白沫了呢?

正想着。

一阵寒风呼呼刮过,尘土飞扬,吹得捆扎的秸秆唰唰的响。

孙老二吓得“啊--啊--”惨叫两声,双腿一软,直直跪了下去。

怂货!

谢玉渊身子一缩,装作害怕到了极点,一溜烟跑进了屋,转身,把门栓推上,身体虚脱似的靠在门背后。

许久。

她慢慢的低下头,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竹针,手一松,竹针应声而落。

“丫头,大迎穴,能使人的面部神经麻痹,痉挛,力道重到三分,人就能四肢抽搐。”

谢玉渊像被戳破的皮球,慢慢地坐了下去。

那只吊死鬼,果然没有骗她。

……

刘氏听到动静,赶紧披了衣服跑出来。

一看自家男人跪在大房门口,气得心疼,肝疼,浑身都疼。

不敢骂男人,手一插对着房门嚎起丧来。

“天杀的的小娼妇,白天勾不着男人晚上勾,这么欠操怎么不去窑子卖……”

“你给我闭嘴!”

一道浑浊的声音冷冷地从背后响起,孙老爹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。

刘氏被骂,屁都不敢放一个,目光狠狠的扫过地上的老女人,眼睛一翻,心里骂了声“老不死的”,一扭头气冲冲地回了房。

孙老爹走上前,冲着儿子后背用力一脚,“没出息的东西,还不把你娘扶起来。”

孙老二一咕噜把人扶起来,跌跌撞撞地背着就走。

孙老爹这才走到大房门前,重重的咳嗽了几下,“玉渊啊,侍候你娘早点睡。”

玉渊听着这个声音,心里冷笑一声。

暗地里的刀子,比明面上的刀子,更伤人。

这个老畜生看着一副老好人的样子,实际猪狗不如。孙老二提着裤子走出娘的房间,这条老狗接着又走了进去……

她想到这里,用力的咬了咬牙。

痛意,逼着她冷静下来。

“阿爷,你也早点睡吧。”

玉渊挣扎着站起来,一口气吹灭了油灯,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到门背后,侧耳听外面的动静。

等听到孙老爹脚步走远时,一转身,她吓得魂飞魄散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,高氏站在她身后,目光幽幽地看着她。

谢玉渊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,“娘,今天不洗脚了,咱们睡吧。”

“他……还没回。”

高氏的嘴里含混地吐出四个字。

谢玉渊眼眶一热。谁说疯子分不清好歹,爹对娘千疼万疼,娘心里也有他。

“还有两天,爹就回来了。”

谢玉渊扶娘上床,学着爹的样子,像哄孩子一样拍打着。

许久,清浅的呼吸声传来。

她站起来,缓缓走到堂屋,在黑暗中坐下……


谢玉渊吓得惊呆了,飞扑过去,低低的唤了一声,“爹--”

这一声爹刚叫完,高氏从屋里飞奔出来,双手死死的抱住孙老大,嘴里异常清楚的叫着,“阿平,阿平!”

孙老大听到喊声,才魂归原位。

他看了看怀里的人,抹了一把嘴角的血,眼睛里涌出一条条的血丝。

谢玉渊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爹,冰冷的泪水蜿蜒而下。

做鬼的六年,她早就明白一个道理,鬼不可怕,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。

眼里的血色都褪尽时,孙老大一声咆哮:“滚,都给我滚,再也别让我看到你们。”

说完,他甩起手里的榔头,对着孙老爹的脚下,狠狠的砸过去。

这一砸,把地上砸出个“恩断义绝”的大坑来。

孙老爹吓得腿一软,胯间一热,尿了。

孙老娘扶着满身尿骚味的男人,夹着尾巴,灰溜溜的走了。

村人一看没热闹瞧了,向孙老大投去同情的一瞥后,纷纷散去。

谢玉渊却上前一步,对里正道:“大人,偷卖儿童按我国历律,该当何罪?我可否替我爹告官。”

“阿渊。”

孙老大一声厉喝,把谢玉渊往身后一拉,冲里正大人抱了抱拳。

“他们到底养我一场,这个官我不告。只是这孙姓我再不能用,求里正大人改户籍的时候,把这姓改去罢。”

“改成什么?”

“就高吧。”

孙老大随口这么一说,却在谢玉渊脑子里炸起了烟花,一个念头流星般悄然划过。

“就高,高姓挺好,和娘一个姓。”

里正同情的看了孙老大一眼,叹了口气离开。

等人散尽,孙老大呜嗯一声,慢慢蹲下去,双手抱住了头,旁若无人的流泪。

高氏虽然疯傻,却也分得清男人是高兴,还是伤心。她有样学样,蹲在孙老大旁边,也抱着头,默默淌眼泪。

李青儿正要上前去劝,谢玉渊一把拦住。

人一生不过几十年,转瞬就过去,仿佛浮光掠影。爹活了这半辈子,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。

当哭。

而他心中的痛,旁人抚慰不了,只有疯了的高氏。

……

里正大人是在三天后,把新做好的户籍交到了孙老大手上,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两个字:高重。

高是姓;重是重生的意思。

也因为偷孩子的事情被爆出来,孙家人成了孙家庄人人唾弃的对象,这家人不得不夹着尾巴过日子。

不过,夜深人静的时候,孙家人就会像做贼似的,往后山去,眼巴巴也想挖出几根野山参来。

孙老大在那个雪夜后,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,只是对高氏更看重了,当真的含进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里怕摔了,怎么疼都疼不过来。

他这辈子无父无母无亲无眷,也就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捂着他的心。

谢玉渊暂时解决了孙家人,心思都在学医上,她已经到了和张郎中寸步不离的地步。

大概此时此刻有人告诉她,郎中是个大王八蛋,她也是不离不弃的。

张郎中刚开始只随她去,也没正经教,反正是个不要钱的小药僮,就使唤着吧。

半个月过去,他慢慢发现这个小药僮天资聪慧,除了一点就通外,还能举一反三,这才慢慢上了点心。

每次出诊的时候,也会带着说一两句病理,谢玉渊统统记在心里。

她跟着张郎中又去了趟镇上,买了些笔墨纸砚台,把每个不同的病症,需要用什么药,如何行针,都用纸记下来。

半夜,李青儿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,总能看到她还在灯下沉思。

又过了些日子,张郎中一看药僮的水平一日千里,心里“卧槽,卧槽”了几声,撅着屁股从箱子里扒拉出几本不知道何年何月的医书,扔给了谢玉渊。

师傅领进门,修行在个人。

能给医书,已是仁至义尽,别的,就看这丫头的造化。

谢玉渊拿到医书,连觉都不想睡了,一有空就捧在手里看,如痴如醉到没日没夜的地步。

高重担心的要死,心想女儿不会看医书,把人给看傻了吧,常常在旁边规劝着。

谢玉渊只用一句话,就将他打发--等学好本事,把娘的疯病治好。

从那以后,高重再没多过一句嘴。

……

转眼,就到了年前,离过年将将只剩半个月左右,七里八乡来找郎中看病的人,突然一下子多了起来。

庄稼人,过年喜欢图个吉利,都想把病除在旧年里,张郎中因此忙得脚不沾地,连吃饭都是匆匆扒几口。

这日夜半,张郎中送走最后一个病人,已是一轮圆月高悬空中。

“丫头,不早了,收拾收拾回去吧。”

谢玉渊一笑,手脚麻利的桌子收拾干净,药箱归整,“师傅,我给你烧锅热水,天儿冷,你烫下脚再睡,舒服。”

张郎中眼中微光闪过,心想,这丫头还挺孝顺。

谢玉渊走到灶间,把水盛进锅里,锅盖一盖,转身走到灶膛起火。

火苗映着她的小脸,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

再有半个月过年,得给家里人一人添一身新衣裳,新年新气象,得穿得体体面面的。

抽空还得往镇上去一趟,备点猪鸭鱼肉蔬菜什么的……

正想着,耳朵里传来几声奇怪的声音,像是风刮过窗棂的声音,又像是野兽呜咽的声音。

时有时无,听不真切。

谢玉渊正想凝神再听时,张郎中匆匆忙忙走进来,“回吧,回吧, 这水我自己来烧。”

“师傅?”

“滚滚滚……老子累了一天了,不想泡脚,就想上床睡个整觉。”张郎中赶苍蝇似的。

谢玉渊轻轻地皱了一下眉,感觉张郎中今儿有点不对劲。

张郎中见她还愣着,露出一个有点恶意的笑容,“小丫头片子,你要是不想走,那就留下来帮我洗脚吧。”

想得美!

谢玉渊无声翻了个白眼,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,拍拍身上的碎屑。

“师傅,那我先走了。”

张郎中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,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。

看完,他的目光又瞄了东厢房一眼,脸色阴沉了下来。

死瞎子又犯病了!


谢玉渊进来,顾氏含笑迎了上去,“一大早的,怎么过来了?”


“来给大伯母请安,顺便在大伯母处蹭个早饭吃,大伯母不会嫌弃阿渊饭量大吧。”

顾氏笑道:“这会嫌弃也来不及了。来人,摆饭。”

丫鬟立刻忙碌开来,片刻光景,早饭就摆在东窗阁下,薜姨娘在一旁伺候着。

谢玉渊用过一碗粥,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名单。

“这几个人我要了,大伯母瞧一瞧,瞧着也没什么问题,今儿就让她们到我院里来当差吧。”

顾氏一口粥梗在喉咙口,上不上,下不下,半天才咽下去。

谢府这么多小姐,少爷,可从来没有说自己挑人的理。

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,目光一闪,“薜姨娘,你识几个字,读给我听听。”

薜姨娘拿起纸便读,当读到头一个“罗妈妈”时,目光朝三小姐扫了一眼。

顾氏听完,心里的震惊如同掀起巨浪。

这几个下人,在谢府都属于老实本分,没什么前程可言的,三丫头刚刚回来两天,怎么就对府里的人了如指掌。

若只有这一层,倒也罢了,那个罗妈妈可是当初背了主的,这会再收用回去……

顾氏的目光幽幽向身侧的薜姨娘看过去。

薜姨娘脸色僵了僵,半垂着眼睛不说话。

“大伯母,侄女还有一事相求。”谢玉渊笑道。

“你说。”

“怕有人在吃食里做手脚害我和娘,想求大伯母给青草堂支个小厨房。”

顾氏刚接过丫鬟递来的漱口茶水,闻言“噗嗤”一下喷了出来,脸瞬间涨得通红,“你说什么?”

谢玉渊慢悠悠道:“求大伯母在青草堂支个小厨房。”

“不是这一句,前面那一句。”

“怕有人在吃食里做手脚害我和娘。”

轰!

顾氏的脑袋一片空白。

这话……

这话……

她怎么敢说出口的!

……

“放屁,堂堂千金小姐,这种话也说得出口。”

谢太太奋力一拍桌子,气得浑身都在发抖。

小畜生脑袋被门夹过了,堂堂正正,诗礼传家的谢府,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。

谢玉湄冷笑:“先不说府里没有开小厨房这个先例,只说三姐姐你说的那些个话,可不是把我们都当作那起子坏人了?”

你本来就是。

谢玉渊不紧不慢道:“防人之心不可无,害人之心不可有,当初我们在庄子上,好好的怎么就着了火?四妹你猜这火是天灾,还是人为?”

“我哪知道?”谢玉湄捂着怦怦直跳的心。

“四妹不知道,邵姨娘总该知道吧?”谢玉渊突然话锋一转。





刘氏被骂得一声不吭。

孙老娘嘴里却还忍不住骂了一句:“孙老大这个死杂种,养不熟的白眼狼,早知道是这样,还不如当初把人捡回来时掐死他。”

孙老爹听了这话,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。

孙兰花却只觉得一口气噎在她的喉咙里,能将她活活给憋死。

谢玉渊从前不过是个拖油瓶,孙家人想打她就打,想骂她就骂,根本没有把她当人看。

哪知道短短半个月,她不仅攀上了张郎中,还和孙家分了家,连带着说话都趾高气扬起来。

现在自己却成了孙家人眼中赔钱货,整天挨打挨骂。

孙兰花跺跺脚,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,还是谢玉渊在的时候好啊……

事情办妥,谢玉渊身轻如燕的回到家,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孙老大听。

孙老大听完,眼神有些发直,好像不太相信自己就这么和孙家一点干系都没了。

谢玉渊怕他想太多,扯了扯他的衣角,“爹,咱们去后山瞧瞧吧。”得给他找点事情做做。

孙老大打了个激灵,“好,我去叫你娘。”

三人来到后山。

因为是冬天,后山除了枯叶,就是枯草,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。

“爹,咱们开垦了,这地就算咱们的吗?村上人不会眼红吗?”

孙老大憨笑,“这荒山不是什么好地,也种不了好东西,费的事儿又多,谁来和咱们抢。”

原来是这样,谢玉渊心里盘算开来。

她们在孙家庄不得再住个一年半,一年半后肯定要挪地方,荒山土质不好,草药就算种成了,也没啥药效,卖不上价格。

“爹,也不要种太多,一两亩地就够了,供咱们一家三口吃喝就行。”

“要不咱们也去买几亩水田,反正银子……银子是够的。”孙老大搓搓手,脸上有些跃跃欲试。

谢玉渊怔了下,幽幽叹了口气,“爹,昨儿我做了个梦,梦到谢家人找来了。”

孙老大一听,脸色霎时大变。

六年前的一个黑夜,他从镇上挑河泥回来,路过乱坟岗,看到一个满脸血污的小女孩。

她坐在死人堆里,睁着两只黑亮的眼睛,一动不动,小手死死的拽着一只大人的手。

他顺着那只手看过去,从死人堆里挖出一个女人,那女人穿着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锦锻,一双手又白又嫩,像没有骨头似的。

当时他心里就很清楚,这女人一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。

“爹,谢家是狼窝虎穴,我不想回去,就想和你和娘好好过日子,等我在张郎中那边多学点本事,咱们就搬走吧。”

孙老大听到这里,不由轻轻打了个寒噤。

都说梦是反的,但他这辈子所有的好日子,都是在有了这对母女以后,他不想有一点点的闪失。

“阿渊,爹都听你的。”

谢玉渊微微一笑,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,“爹,外头怪冷的,咱们回吧,咦,娘呢?”

孙老大心漏一拍,四下看看,果然没有高氏的影子。

两人赶紧分头去找,最后在一块大石前找到了高氏。

高氏蹲在地上,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地上一朵不知名的小花,那花半开半残,然而在这萧瑟的冬日里,却异常的动人。

谢玉渊的心,像被什么重重的敲了一下。

娘喜花,最喜荼蘼。

荼蘼是春天的最后一种花。

娘曾对她说过--开到荼蘼花事了,尘烟过,知多少,一切都是虚影,是幻境,是凉风无信,是风月无心,是镜花水月,是一枕黄梁。

“阿渊,你看这是什么?”

孙老大的惊叫声,打断了谢玉渊的回忆,她定睛一看,竟然是一株野山参,被耗子啃去了半个头。

“爹,是野山参,你快挖出来,这个能卖钱。”

孙老大一听能卖钱,直接用手去扒,

谢玉渊在附近仔细看了一圈,竟然又找到两株叶子一模一样的。

挖出来,竟然完好无损,难得的是品相不错。

谢玉渊开心的恨不得在娘脸上亲一口。

娘看个花,都能看出银子来,老天爷一定是知道前世她们母女俩活得太苦,这一世才频频眷顾。

……

回到家,谢玉渊叮嘱爹把野山参收好了,便去了张郎中家。

张郎中下午去邻村出诊,谢玉渊依旧抢着背药箱颠颠的跟在他身后。

这一去,又是忙到了傍晚才回来。

谢玉渊放下药箱便生火做饭,等饭做好,天已经黑了。

她侍候张郎中和他侄儿用过晚饭,利索地刷了锅,临回家前想着那三个野山参,咬咬牙凑到张郎中面前。

“郎中哪天去镇上?能不能带上我?”

张郎中吃饱喝足心情不错,笑眯眯道:“去镇上做什么?”

谢玉渊叹息一声,“家里要啥没啥,被孙家赶出来娘连个替换衣裳都没有,我想给她添几身衣裳。”

张郎中想到那个娴静幽然的女子,摸了一把胡子,“两天后,我要去药店进些草药,你跟着吧。”

“谢谢张郎中。”

谢玉渊冲他鞠了个躬,飞奔进夜色里。

张郎中走到院中央,朝着东厢房一抬下巴,“那谁……有没有发现我最近心肠很软啊?”

片刻后,东厢房冷冷传出两个字:“没有。”

张郎中气得胡子翘翘,又回敬过去两个字:眼瞎!

回到家,谢玉渊惊奇的发现西厢房里亮着灯。

走进去一看,房间清扫的干干净净,一张还没有成形的木床摆在中央,爹正在用锯子锯木头。

“回来了,你和你娘先睡,爹再做会活。下午我去山里砍了棵树回来, 等这床做好了,我再帮你娘做个浴桶。”

孙老大头也没抬。

寒冬里他的额头满是汗水,在烛火下闪着光亮。

……

两日后。

谢玉渊跟着张郎中一块去了镇上。

张郎中看了眼谢玉渊抱一路的布包,勾勾唇道:“什么宝贝玩意,抱得手都不肯撒?”

谢玉渊笑笑,似真似假的回答了他两个字:“宝贝。”

张郎中无声的翻了个白眼,心想,连脖子里挂的传家宝都卖了,还能有什么宝贝。

说话间,两人进了药材铺。


孙老娘破口大骂。

可骂得再凶,也是不敢动手的。

老大把那娘俩当眼珠疼,万一闹僵了,他赚了钱偷偷藏起来一点,怎么办?

一家人,就指望着他那点挖煤钱做嚼头!

谢玉渊拎着竹篮出门,走到大门口的时候,感觉身后有道视线。

回头。

东边屋门口,孙老二拢着手,站在门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,眼神里的寒光像毒蛇。

她心里一颤。

这帮畜生不会是想提前动手了吧。

谢玉渊看了看天上一轮惨白的落日,转过田埂,飞快地往竹林里跑去。

孙家人要脸,天黑前不敢光明正大的动手,她得赶在落日前回来。

江南,多竹林。

一年四季,郁郁葱葱。

谢玉渊放慢脚步,在竹林里拨来划去,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。

为了防止孙家人起疑心,又赶紧拾了一箩筐的枯柴火,拼命往家赶。

回家后,她看着娘房间里微弱的光,长长松了口气。

这会,孙家人已经吃好晚饭,一个个早早的进了房间。

这鬼天,实在是太冷。

谢玉渊把篮子拎进厨房,再把桌上的脏碗收起来,一打开锅,锅里空空如也,连个粥汤都没有留给她。

她浑不在意的笑笑,手脚麻利的刷了锅碗,又在另一个大锅里添满了水,给全家烧洗脚水。

孙老娘和刘氏先后进来打水,侍候男人洗脸,洗脚。

见谢玉渊缩在灶膛前可怜巴巴的样,连骂都懒得骂了。

一锅热水用完。

谢玉渊又添了一锅冷水,把柴房门掩上后,她才从竹篮的底部找出了十几根硬竹条。

就着灶膛里的火,她用柴刀将竹条削成细针。

做鬼的六年,别的没有学会,认穴、用针的功夫学了个炉火纯青。

孙家这帮畜生舍得死,她就舍得埋。

一锅水,开了又冷,冷了又开。

少女拿刀的手,始终没有停过。

红扑扑的脸,印着膛火,浓密卷翘的长睫下,掩去的是眸中万千恨意。

……

这时。

屋外传来细微的开门声,谢玉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果不其然,他们提前动手了。

她看了看竹针的粗细长短,心蓦地提了起来。

和那个吊死鬼手里的银针比起来,这竹针太粗糙,不知道能不能一击即中。

不管了,先将就用,等熬过了这一关,再想别的赚钱法子,买副好一点的针。

藏好针,她打了一盆滚烫的水,端在手里走出灶间,一边走,一边高喊,“娘,热水来了。”

孙老二和孙老娘正抖抖索索站在大房门口,商量是直接冲进去,还是骗那个小贱人来开门。

冷不丁声音从背后冒出来,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吓了一跳。

“阿婆,小叔,大冷的天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?”

孙老娘皮笑肉不笑,“你小叔听说你娘挨打了,过来看看你娘。你娘细皮嫩肉的,你小叔心疼的紧。”

心疼你个大爷!

谢玉渊抖抖索索走到门口,用身子挡在门前,“小叔,太晚了,娘已经睡了,明儿个再说吧。”

孙老二精虫上脑,根本懒得废话,伸手把谢玉渊往边上一推。

谢玉渊心中冷笑,就势一个踉跄跌出去,手里的热水像长了眼睛一样,劈头盖脸的泼到了孙老二身上。

“啊--”

孙老二杀猪一样嚎叫起来,连连跳脚。


十二岁的孙兰花杀到,孙福贵不阴不阳的看了她一眼,翻了个白眼就走了。

孙兰花没吃到鸡蛋,冲到谢玉渊面前,甩手就是一巴掌。

“小烂货,跟你那个疯子娘一样,早晚是妓院里的货。”

谢玉渊不闪不躲,一巴掌挨得实实在在,白瓷般的脸又红又肿,五个指印清晰可见。

孙老娘听到动静,冲进来抬起腿对着孙兰花就是一脚。

“你个赔钱货,你大伯明天就要回来了,让他看到,看他不打死你。”

“啊,我忘了。”

孙兰花吐吐舌头,朝谢玉渊啐了一口,拍拍屁股上的灰,没事人般走出了灶间。

孙老娘阴恻恻地盯着谢玉渊看。

谢玉渊一脸害怕地低下头,诺诺道:“阿婆,你放心,我不会告诉我爹的。”

“算你识相。”

孙老娘冷哼一声,“把灶间洗干净一点。”

“嗯。”

谢玉渊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。

话音刚落,刘氏杀猪般的声音从前院传来。

“什么,我男人拉裤裆了,放你娘的狗屁!青天白日的,我男人怎么可能……咦,当家的,你怎么回来了?”

孙老娘听到儿子回来,像阵风一样跑了。

谢玉渊慢慢抬起头,从灶膛扒拉出两个焐熟的土豆,也不怕烫,一个袖子塞一个。

路过院子的时候,目光掠过二房的门口,眼中有光芒闪过。

巴豆磨成粉,只放在那条色狗的碗里。

一样的吃食,谁也怀疑不到她身上。

娘,你快竖着耳朵听。

这个曾经侮辱你的男人,看我怎么一步步弄死他!

……

谢玉渊下足了份量。

孙老二这一天,就光顾着往茅厕跑了。

下午太阳落山前,他整个人拉得脱了形,躺在床上像条真正的死狗一样,有气无力的哼哼叫唤。

孙老娘吓得赶紧在灶间点了三根香,跪在地上磕头连连。

昨天她病了,今天又轮到儿子,莫非真的是坏事做多了,招了鬼?

这一夜。

是谢玉渊重生以来,睡得最踏实的夜,连个梦都没做。

翌日。

谢玉渊依旧天漆黑就跑到了山坡下,有了昨天的经验,她很快又摸出了二十几颗巴豆。

这玩意成本低,功效大,必须随身备着,以防万一。

回到家,刘氏已经在灶间干活。

今天爹要回来,她再不乐意也得装个样子。

前世,谢玉渊还会凑上去打个下手什么的。这会,她把竹篮一扔,回房间给娘梳头穿衣。

不多时。

高氏安然地端坐在堂屋里。

肤白似雪,乌发如墨,目似秋水,眉若远山,说不出的美丽端庄。

如果不是那双痴呆的眸子,任是谁看了,都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当家奶奶。

谁说不是呢!

……想及往事,谢玉渊心里一酸,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的冷笑,很快隐没在眼底。

“娘,爹要回来了。”

话音刚落,门外便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。

……

“爹,娘,我回来了。”

“老大回来了,早饭都烧好了,快,进屋来。”孙老娘笑得见牙不见眼,一脸的谄媚。

高大壮实的朴实汉子咧着嘴嘿嘿干笑几声,“娘,赶了半宿的路,灰头土脸的,我回房洗一洗,马上就来。”

孙老娘一看老大钻进自个屋子,脸上的笑瞬间无影无踪,踮着脚尖偷偷站到窗下听壁角。


一掀被子,谢玉渊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少年交缠的双足。

张虚怀先是被她掀被子的动作吓了一跳,一跳过后又是一惊,一惊过后脑中有灵光闪过。

他迅速拿起银针,冲着李锦夜脚底心的几个重要穴位狠狠扎了下去。

“噗--”

李锦夜喷出一口黑血。

另一只脚的针扎下去,李锦夜又喷出一口黑血,身子动了几下。

他幽幽睁开了眼睛。

漆黑的眼前似有一道光,光影影绰绰的照进来,模糊的像清晨刚下的浓雾。

浓雾里,有一个娇俏的身影,不高,很瘦,像春日枝头的细柳,一折就断。

谢玉渊盯着小师傅睁着的两只瞎眼看,不管不顾的抓住他的手,满嘴涩然道:“小师傅,你怎么样?”

李锦夜将一颗悲愤的心重重地砸回胸口,不动声色地抽出手。

“我没事,就是有点饿,想吃碗你做的面条。”

“我马上去做。”

想吃东西就是好事,谢玉渊一扭头就往灶间去。

等脚步声走远了,李锦夜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:“虚怀,我眼前有点光亮了。”

张虚怀本来扶着床沿打算站起来,一听这话,扑通一声,又直直的坐了下去。

“呜呜呜呜……”

张虚怀突然掩面大哭,“你个小畜生啊,你怎么能一会吓死我,一会又高兴死我,老子真的要被你折磨死了,老子真要死了,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,呜呜……”

李锦夜难得的喜形于色,做了两年的瞎子,没想到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。

原本已经枯死的心,也好像慢慢跳动起来。

谢玉渊在灶间听到师傅的哭声,悚然一惊,还以为小师傅又快要见阎王了,吓得赶紧从灶间跑出来。

“怎么了,是不是又不行了?”

你才不行呢!

你们全家都不行!

张虚怀一撩眼皮,“走,走,走,下你的面去,老子这是喜极而泣。”

谢玉渊魂归原位,又乖乖离开。

“丫头,真的是喜极而泣。”

张虚怀看着她的背影,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,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涌出来。

他用力的吸了几下鼻子,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。

“暮之,我他娘倚老卖老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,我知道除夕之夜对你来说难熬,可再难熬,还得熬。经年往事不重来,喝眼前的酒,忘从前的事,得学会听天由命。”

李锦夜觉得心坎上最嫩的一块肉,好像是好像被人重重的掐了下。

这十五年来,他哪一天不是听天由命?

张虚怀看着他的反应,顿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多余。

也是!

自己没有家破人亡,没有灭族之恨,喝了酒,呼呼一觉安睡到天亮,了不得做几个春梦。

暮之不一样。

酒越多,往事越清晰,想忘也是不能忘的。

“还是那句话,学学那丫头。”

那丫头?

李锦夜像是从结了冰的山石上窥见了一簇生在缝隙里的花,语气不由自主的软了几分。

“那丫头还行。”

……

四更的更鼓敲响,谢玉渊被黑衣人送回房里。

李青儿依旧是她离开时的那个睡姿,半扭着身子,屁股撅得老高,睡得很销魂的样子。

谢玉渊悄无声息的爬到了床上,懒懒的闭上眼睛。

小师傅身上的毒,突如其来的病发,师傅他老人家的遮掩和嚎哭……

这种种不寻常之处,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,勾着她的五脏六腑。

她想知道,又怕知道;越怕知道,却越想知道。

哎!

黑暗中,她幽幽叹了一口气。

自己身在这世道中,一脚凉水一脚淤泥,过得举步维艰,就没必要再去管别人的闲事了。

睡吧!

……

深夜子时。

扬州府,谢家大宅。

万籁俱寂!

正房堂屋内灯火通明,房内西北角的铸铜鎏金虚兽熏笼上袅袅生烟。

除夕的热闹,统统被隔在门外。

谢二爷一身灰色锦袍,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上首处,欲言又止。

“说,别吞吞吐吐的。”

“爹,方圆百里找了一圈没找着人,怕是在那场火里给烧死了。”

上首的谢老爷失魂落魄的往椅背上一靠,“谢家……完了。”

“爹--”

谢老二吓得双腿一曲,扑通一声跪倒在蒲团上,“爹,您别急坏了身子,我再派人去找。”

“找个屁!”

谢老爷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。

“三个月的时间没找着,派再多的人找有什么用,都怪我当年目光短浅,只顾着眼前,谁知道……”

谁知道皇上他老人家突然又提起了高家后人!

高家后人都死绝了,死光了,这让他到哪里再去找高家后人。

完了,谢家彻彻底底完了!

谢老二咬咬牙,“爹,就算找不到,也得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才能跟京城交差,否则就是欺君大罪。”

谢老爷一听,像是当头被人淋了盆冷水。

对啊!

只要把尸身找着,再编几个谎,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糊弄过去。

“找,给我找,挖地三尺都要把这两人的尸体给找出来。”

谢老二忙从地上爬起来,推开沉沉的木门:“你们听见没有,挖地三尺都要给我找出来。”

为首的谢总管一低头,进言道:“二爷,实在不行贴个悬赏启示吧,偷偷摸摸得找到猴年马月,有钱才能使鬼推磨啊!”

谢老二眼睛一亮,忙回头朝上首处看过去。

谢老爷面色狰狞了几下,重重的点了下头。都到了这个份上,还有什么可忌讳的,悬赏就悬赏。

谢总管带着家丁匆匆离去。

谢老二看着天上一轮残月,心里冷不丁冒出个念头:找不到是个死,可万一找到了呢?万一找到的是活的呢?

他当年娶邵氏是以正室之礼,万一找回个活的高氏,这两房正室……

“砰!”

一声清脆的巨响打乱了他的思绪。

谢老二忙进屋,看着一地的碎渣子,战战兢兢道:“爹?”

谢老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,目光阴沉地看着儿子。

“邵氏失德,禁足三个月,内宅之事由你大嫂接手。”

谢老二吓得脸色大变,“爹?”

“你最好祈祷能找到,否则……你就是跪下来叫我天皇老子,也救不了谢家满门。”

谢老二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,满脸的失魂落魄。




谢玉渊走到门口,正要打开门栓,下一刻,张家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,

“你……你们……”

门口的官兵也没料到一脚下去,踢出个丫头来,吓得一哆嗦,好半会才缓过来。

“少废话,官府抓捕逃犯,要搜家,你们给我配合一点。”

谢玉渊想起前世似乎也有官兵搜家的事情。

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住在破庙里,连个油灯都点不起,没轮到搜,还是第二天听村里人讲起的。

“师傅,师傅--”她冲后院喊了几声。

张郎中匆匆跑出来,一把把谢玉渊拉到身后,沉声道:“快到东厢房里拿几两碎银子来,好让官爷们买壶热酒喝。”

张郎中的话说得短促而低沉,谢玉渊听完,感觉喉咙被人死死的掐住了。

东厢房是张郎中侄儿养病的地方,她根本没进去过,哪来的银子?

“还愣着干什么,快去。”

张郎中一边说,一边把谢玉渊狠狠一推。

谢玉渊跌跌撞撞冲到了东厢房门口,伸手想去推门,却发现小手打着颤。

东厢房从她第一天赖在张郎中家,便是禁忌,日子一久,这种禁忌便根深蒂固到她的血液里。

仿佛连看一眼,都是对那双眼睛和那只白玉般手的亵渎。

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推门时,像野兽呜咽的怪声,透过门缝传出来。

瞬间,谢玉渊的后背浮起一层冷汗,情急之下,她用力推开了那扇门。

门里,一片黑暗。

月色从门里照进来,她看到雕花木的大床上,影影绰绰蜷缩着一个人,怪声正是从他唇中溢出。

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,本能的睁开眼睛。

那眼睛很特别,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,幽深,阴冷。

谢玉渊瞳仁一缩,整个人像被钉住了似的。

“官爷,官爷,快进来坐,我去沏壶热茶来,这鬼天,能把人冻出毛病来。丫头,银子呢,找到了没啊,就在床上啊!”

张郎中乍乍呼呼的声音,把谢玉渊的神思猛的拉了回来。

她一下子悟出了张郎中那个“老不着调”话里的深意,上前一步,压低了声道:“外面有官兵,你……你……是不是找个地方藏起来。”

李锦夜挣扎着坐起来,一把抓住谢玉渊的手。

哎啊--

谢玉渊心里惨叫一声,她好心好意过来通风报讯,这家伙却一上来就调戏她,像话吗?

“把……把人引开,快!”

谢玉渊:“……”你捉着我的手,我怎么把人引开。

正想着,手心里被塞进几两碎银子,谢玉渊悚然一惊,立刻用手握紧了碎银子,咬咬牙,人就往门口冲出去。

一脚踏出房门时,她突然顿足,回首 。

他约莫束发之龄,轻柔的月光笼在脸上,打过睫毛,鼻梁,唇角,密密的廓影,最细致的笔触也画不出的精致的画。

鬼使神差的,她说:“别怕,没事。”

李锦夜原本感觉自己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,一半是火,一半是冰,就快死过去了。

这句话,像一只温柔的手,在他伤口上抚摸了一下,又抚摸了一下。

凌乱的脚步声已传过来,谢玉渊带上门,一脸谄媚的迎了上去。

“官爷,拿去打酒喝吧。”

官兵拿了碎银子,满意的朝谢玉渊看了一眼,“东厢房里住着谁?”

“我师兄,这几天他在出天花,见不得人,吹不得风,已经被我师傅关了五天五夜了。官爷,您要不放心,我把门打开,您去瞅一眼。”

谢玉渊蹭蹭蹭跑到东厢房门口,大大方方把门推开。

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,“官爷,您快来看啊,没事的,天花隔得远,不怕传染。”

如她所愿,年轻的官兵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,嫌弃的瞪了谢玉渊一眼,心想,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。

“官爷,西厢房是我住的地儿,我是这里的郎中,这丫头是我收的徒弟,就住村东头儿。”

张郎中说话的表情,跟哈巴狗没两样,就差伸出爪子,讨好的往官爷身上挠两下。

“兄弟们,有发现吗?”

“老大,没有发现。”

官爷把银子往袖口里一塞,大手一挥,“撤。”

话落,屋子旁的树梢上,两个黑影对视一眼,慢慢将手里的长剑隐了回去。

一呼一吸间,两人仿佛已经与大树融为一体。

谢玉渊长长松了口气,她把东厢房的门带上,点头哈腰的跟过去,“官爷慢走,官爷辛苦了。”

张郎中被她脸上的谄媚惊了一跳,心想,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他更会溜须拍马的人。

他不服!

官兵稀里哗啦一散而空,谢玉渊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,腿一软,跌坐在地上。

张郎中虽然表面镇定,但内衣却已经被冷汗湿透。

正要长松出一口气,不知想起了什么,神色忽然狰狞起来,一撩锦袍,他冲进了东厢房。

“丫头,把我的银针拿来。”

谢玉渊挣扎着爬起来,在堂屋的药箱里找到银针后,很有规矩地站在东厢房的门口低声道:“师傅,针拿来了。”

她两辈子加起来,都没见过那样一副好的皮囊,而且是出现在穷乡僻壤。

事出反常必有妖,她还是远着些比较好。

张郎中一回头,见这丫头远远站在门口,气得两眼翻翻,“蠢货,油灯呢?”

谢玉渊:“……”你侄儿房里难道连个油灯都没有?

她又折回堂屋,拿着油灯站在门口,“师傅,油灯来了。”

“给我滚进来,把油灯凑近点。”

张郎中这会连白眼都没力气翻,这瞎子又犯病,而且还耽误了小半刻的时辰,要命了!

谢玉渊硬着头皮走过去,往旁边错了一步,才掀起眼皮去看。

这一看,她惊了一跳。

床上的少年悄无声息,容颜雪白,嘴角一丝细细的黑血,像一朵有毒的残花。

“他……是死了吗?”

张郎中一瞬间神色有些茫然,随即,他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,一下子炸了毛。

“你死透了,他都不会死,算命的说他是长命百岁的命,无知小儿,给我滚一边去。”




“那丫头叫谢玉渊,是谢家嫡出的三小姐。她生父谢亦达,没什么名气,也就是个扬州府知县,小小的从六品;生母是高杼。”

李锦夜苍白如纸的脸上,露出一点波澜。

京中高家乃大族之家,曾经权倾朝野

谢玉渊的曾外祖父高斌,是建元三十年的协办大学士,后官至文渊阁大学士,简在帝心。

高斌膝下子女众多,最最出色的乃是一双嫡子嫡女。”

嫡子是高恒,官至内务总管。

嫡女高惋,秀女入宫,由先帝赐给当今天子,封为高贵妃,深受皇宠。

高恒也有一对嫡子女。

长子高朴,是叶尔羌办事大臣,权倾西北。

嫡女高杼,就是那丫头的疯娘。

张虚怀长长叹息一声,“谁能想到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,竟然是皇贵妃嫡嫡亲的亲侄女,简直是造化弄人啊!”

“高家当年到底是什么原因败得一塌糊涂?”李锦夜才行过一套针,说话气若游丝。

张郎中谨慎的看了看窗外 ,压低了声,“我问你,你知道叶尔羌是什么地方?”

李锦夜眯了眯眼睛 ,“朝廷采玉的地方。”

张郎中给了李锦夜一个“你小子知道的还不少”的眼神,可惜李锦夜是个瞎子,没有领悟他眼神中的真谛。

“玉石和人一样,分三六九等。好的,直供皇亲贵戚;略差的,则由玉石商买下来,流通到全国。你说高朴管着这么一个黄金之地,多少玉石商要拍他的马屁,简直他娘的富得流油。”

李锦夜一声不吭。

张虚怀捂着嘴虚咳嗽一声。

“传说啊,高朴担任叶尔羌办事大臣期间,私下组织民间三千两百人进山采玉,采得玉石共一万多斤,之后偷偷运往内地,销售换钱。”

李锦夜眼角的太阳穴轻轻一抽,“有真凭实据吗?”

“还是传说啊,传说在抄他家的时候,地下前后花园里挖出大批玉石,简直就是一大片,一大片,多得搬都搬不过来。皇帝佬儿一看,这还得了,重罪,死罪。”

李锦夜连连冷笑:“所以就抄家灭族了?”

张虚怀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

“奇怪就奇怪在这里。”

“高朴没死?”

“怎么没死,死得透透的,惨惨的。惨到什么程度,你想知道吗?”

不等李锦夜回答,张虚怀自己接着往下说:“传说高朴的尸体掷喂狼犬,不可入殓携回内地,倘有潜行携回者,则必从重治罪。”

李锦夜看不见的黑眸迸出锐光。

他虽然年轻,却也知道朝中抄家灭族的规矩,一般尸身都会让人殓了,入土为安。

像这种死无葬身之地的做法,本朝似乎还没有先例。

“我和你说,不光高朴下场很惨,他的父亲高桓,祖父高斌当年的下场都很惨。高桓的罪名是贪污,砍头死了,死后被抛尸荒野;高斌老爷子老了老了,还被皇帝罚到河工干苦力,死在了河工上。你就说,惨不惨?”

“今上与高家有血海深仇?”

“鬼知道。”

张郎中一摊手,“不过是惨归惨,高斌死了,高恒照样有官做;高恒死了,高朴又被安排了肥差,你说奇怪不奇怪。”

“是因为高贵妃的原因吗?可高贵妃不早就薨了?”

张虚怀摸了把胡子,脑袋轻轻晃了下。

“谁知道呢,反正高朴一死,高家被抄,族人连坐的连坐,砍头的砍头,流放的流放,就算是真正的败落了。就算高贵妃在世,怕也是无力回天啊!”

李锦夜神色一凛,“罪不及出嫁女,高氏母女又怎么会流落至此。”

张虚怀嘴角泛起讥诮,一脸的鄙夷。

“你以为谢家是什么好人家,还不是怕受连累。那头高家才抄家,这头他们就把高氏给休了,隔几天谢家老二就新娶了新妇邵氏进门。”

“哪个邵氏?”

“你管哪个邵氏,反正只要知道一点,身份给高氏提鞋都不配。”

“高氏后来如何?”

“高氏京城回不去了,就在扬州城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安顿下来,生下了谢玉渊那丫头。”

李锦夜大吃一惊,“怀了身孕被休?”

“要不说谢家王八蛋透顶,天打雷劈,五鬼分尸,生的儿子都没屁/眼吗?”张郎中骂人的话,像是不需要经过脑子。

李锦夜冷笑,“中原的男人,哪个不是无情无义,无耻无廉之辈。”

张虚怀:“……”这话,似乎把他们两个都一并骂了进去。

“后来怎样?”

“后来……”

张虚怀手一指,又一叹,“那丫头三岁,还不到四岁时,庄子大火,烧了整整一天一夜,方圆十几里的人都说这对母女葬身火海,谁又料到她们娘俩藏身在孙家庄。”

李锦夜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
他原本就长得极好,这一沉,不仅瞧着不吓人,反而带着股气势出来。

张虚怀心里暗暗叹了一声,心想这瞎子再怎么瞎,再怎么残,就像谢丫头一样,不是俗人啊。

“青山。”

片刻,门外传来青山低沉声音:“属下在。”

“跟着那帮官兵回扬州府,听一下他们有没有打探到高氏母女的消息,若有,杀。”

“是。”

张虚怀一听这话,惊得眼珠子都快弹出来,“你……你……打算管这个闲事?”

李锦夜淡淡道:“大宅门和朝堂一样,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,她们一个疯,一个还小,还是远着点好。”

张虚怀被怼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,整个人像一条被掐了喉咙的死鱼。

死鱼挣扎了片刻,艰难的开始吐泡泡,“喂,你说那丫头真的是药王投胎转世?”

李锦夜:“……”

“不科学啊。好好的药王为什么投胎转世到一个女子身上?”

张虚怀压抑住心里嫉妒的酸涩,用力的揪了一下自己头发,心想,自己好歹也是世医之家,药王为什么不投胎他的身上。

“难道说老天爷看在她命苦的份上,格外开了恩?”

“不对啊,老子的命也很苦啊,苦得跟黄莲似的,老天爷也没说给我开恩?”

“那丫头长什么样?”


果不其然。

老实巴交的孙老大朝女儿投去歉意的眼神,“阿渊,一会你生火,爹来做饭。”

谢玉渊笑笑:“爹,我也就只能帮你这一日,明儿个张郎中让我去他家干活呢。”

“放你娘的屁!”

刘氏蹭的一下站起来,精气神哪像是刚刚晕倒的人。

“张郎中怎么可能让你去他家干活,青天白日的,你做什么梦呢?”

谁不知道张郎中这人,是个夹生货,就怕别人偷学了他的医术,抢了他的饭碗。

村长家的二小子,送了好几两银子,头皮都磕破了,想拜倒在他门下做个药童,都没成。

她这一嗓子,把孙老娘也引了出来。

“阿渊,你瞎说什么混话?”

“阿婆,她脑子和她娘一样,拎不清。”孙兰花鄙夷的撇撇嘴。

孙老大冷冷地看了侄女一眼,“阿渊,你说的都是真的?”
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
谢玉渊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。

“张郎中还说了,每月给我五文钱。兰花姐姐,你娘怀了身子,以后家里的活你可得多出把力,我得给家里挣钱呢。”

孙兰花嗤笑:这小贱人真的疯了。

刘氏也嗤笑:大疯子生出个小疯子,孙家从窑子窝变成疯子窝。

孙老娘:小贱人要真能每月赚五文钱,我叫她祖宗都行。

谢玉渊把三人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,走到孙老娘跟前,递过纸:“阿婆,你看,这是张郎中立的字据。”

孙老娘不识字,家里唯一识字的人就是大孙子。

她一把把人从书房里拽出来,急吼吼地问,“大孙子,这上面写的什么?”

“请玉渊做佣人,每月五文钱,怎么了?”孙富贵一脸懵逼。

“哎哟喂,我的个小祖宗哎!”孙老娘实现了自己的诺言,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
孙家这是要发啊!

“阿婆,谁知道这纸是真是假啊,万一是假的,给街坊邻居知道了,不要给人笑死啊!”孙兰花冷笑。

话刚说完,孙老娘“啪”的一声拍在大腿上。

“谢玉渊,你给我说实话,这纸是真是假,要是假的,老娘打断你的腿。”

谢玉渊吓的,赶紧躲进爹的身后,头一缩,不说话。

孙兰花眼里划过一抹不明显的笑意,“妹妹啊,咱们家虽然穷,但也不能说谎啊。”

“就是,整天满嘴胡话,谁教的你啊!”刘氏讥笑得更得意。

谢玉渊装着害怕的样子,扯了扯孙老大的衣角:“爹,阿渊没有说谎,不信,你去问张郎中。”

“大伯,我去问。”

孙富贵丢了这一句,撒了腿就跑。没几分钟,他气喘吁吁的又跑了回来。

“张……张……张郎中说,明儿寅时三刻,他要吃到热呼呼的粥和土豆饼,迟半刻钟,扣工钱。”

孙富贵的话刚说完,刘氏母女的脸,比死人还要难看。

孙老娘心里却乐开了花,看谢玉渊的眼神,就像是看到了财神爷。

一个月五文,十个月就是五十文,一年下来,这可就是笔巨款啊!

她甩起手,抽了孙兰花一记巴掌,恶狠狠地骂。

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,还不赶紧滚去喂猪,喂鸡,洗衣,做饭。这些事做不完,今天没你吃的份。”

孙兰花捂着半边脸,凶悍地瞪了谢玉渊一眼。

谢玉渊淡淡一笑,根本没把她的凶悍放在眼里,头一低,可怜兮兮地说:“爹,兰花姐瞪我,她是不是不乐意我赚钱啊!”

网友评论

发表评论

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