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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全文浏览空降外科主任,他是我年少的初恋》精彩片段
“南知,不舒服吗?”
清晨的麻醉科已经开始了忙碌。
南知是被同事姚蔓拍醒的,她刚才在桌上趴了会儿,居然又睡着了。
醒来后脖子有些犯凉,南知轻轻摸了摸说:“没事,有点着凉而已。”
“噢,那赶紧过去开会吧。”
“嗯。”
窗外的雨还在下着。
寒露过后气温骤降,江城仿佛进入了深秋。
昨夜便做了一宿的梦,一夜没有睡踏实,今早起来,南知就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。
然而工作还得继续,生活由不得她停下脚步调整节奏。
晨会之后,南知开始为手术做准备。
今天上午有两台手术,第一台是个小朋友,出生后体检发现房间隔缺损,这次来医院是做房缺封堵术。
这个手术不需要开胸,也不需要体外循环,只是台寻常的小手术,整场手术仅花了五十分钟不到,手术间的气氛也一直都很轻松。
第二台是个换瓣手术,病人原本要换的是机械瓣,但开胸后发现情况不太好,主刀医生建议换生物瓣,打电话给家属说明情况费了不少口舌,又耽误了些时间。
等手术做完,匆匆吃过饭,南知抽空去病房看了看周四即将手术的病人。
午后的住院部比之上午安静了很多,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束光,爬在冷清的墙上。
南知沿着墙边来到走廊的末端,伸手在病房门上敲了敲,然后走了进去。
这是间双人病房,靠窗的床位昨天刚空出,今天就住进了新病人。
此刻一名看上去五十来岁的男人躺在床上小憩,床沿还有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坐着在削水果。
察觉南知进来,女人抬头,朝她微微笑了笑。
南知颔首,之后来到31床的边上。
31床是个四岁的小女孩,跟上午做手术的那名小朋友一样,是房间隔缺损,安排在周四手术。
这会儿病床边没人,只有她自己捧着个平板在看动画片。
南知下意识放柔语气:“林可欣,你家里人呢?”
患有心脏病的小朋友都是很乖的,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能大哭大闹。
林可欣暂停动画片,小声说:“奶奶洗碗去了。”
话音刚落,林可欣的奶奶拿着洗干净的不锈钢饭盒正回来,看到南知,表情露出一丝思考,几秒后,眼睛一亮:“南医生,我记得你,去年我在你们医院做手术,那会儿你还拿来好多气球,说让我吹起来就让我出院……”
南知对这事有印象。这位老人康复期不太会配合深呼吸,她就拿了袋气球让她试着吹,没想到对方还记得。
南知笑笑:“现在身体怎么样?”
“好得很,我真是太感谢你们了,所以这次带孙女也来的你们医院……”
老人很健谈,大约是对南知的印象好,拉着她想问一些关于自己孙女的病情。
南知耐心告诉她,自己并非心外科医生,又叙述了一遍术前例行通知的常规内容,老人听得极为认真。
夏静就是这时候进来的。
病房的门原本就开着,他最先看见的是她盘在脑后的乌黑头发,随着脚步往前,清丽秀致的侧颜便跃入眼中。
她低声同家属说话,偶尔垂眸,看一眼病床上的小女孩,房间的灯光洒下来,逆光的她颊侧流淌着淡淡阴影,却丝毫不减她此时此刻身上的温柔。
这副画面让他想起了当年,他总是喜欢偷偷经过她教室的窗边去给她惊喜,每次他到的时候,就能看见她坐在阳光里,认认真真做题……然后他探手伸进窗,捏一下她软乎乎的脸颊,他就能看见女孩微微瞪圆了眼睛,再在发现自己后,露出一抹温柔而羞涩的笑意。
少女时代的南知很软,乖巧听话,夏静一直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,可最后,她甩他甩得干脆又决绝。
可见,人多是表里不一的。
夏静转开视线。
“阿呈。”32床的女家属站了起来。
南知闻声望去,看见夏静后,神情僵硬了一瞬。
夏静并没有再继续看她。
他走到女人身边,看向睡眠中的老人。
“阿呈,怎么样?我爸这病做手术风险大吗?”
“情况比较复杂,”夏静敛去眸底的沉冷,口吻平静,“我们还在研究,具体是怎样的方案还需进一步讨论,你别着急。”
话还没说完,女人眼睛立刻就红了:“阿呈,你一定要帮帮我,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……”
夏静淡淡看了她一会儿,垂眸,从口袋里递出一包纸巾,“别哭了。”
女人大抵是有些不能接受,接过纸巾后,依旧在抽噎,紧紧抓着夏静的衣服不放手。
南知忍不住看了两人一眼,夏静似有所觉,抬眸,目光撞向她。
她面色如常扭回头。
林可欣奶奶听了夏静对女人说的话,却有些担心了。她扯住南知的袖子问:“南医生,我孙女这病要紧不?手术风险大不大?”
南知:“周四会安排你们手术,术前会有医生来跟你们谈话,记得遵医嘱,好好休息,不要紧张。”
可老人家犹自不放心,东拉西扯非要南知多说两句,好给她喂一枚定心丸。
夏静转过身,“病例给我。”
“什么?”南知有些错愕。
夏静眉眼淡漠:“患者病例。”
南知明白过来,将林可欣的病例递过去。
夏静看了两眼,对老人道:“如今的房缺封堵术已经很成熟,术后效果也不错,不用太过紧张。”
林可欣奶奶看看夏静,有些疑惑地问南知:“南医生,这是新来的医生吗?前几天没见过。”
南知向老人解释:“这是心外科的封主任。”
“噢,噢!封主任,”林可欣奶奶一听是主任,心里就放松多了,“这么年轻就是主任,简直是年少有为啊,长得也挺俊的……”
念叨着念叨着,顺嘴就问了句:“有对象了没?”
年长的病人家属闲暇时候,喜欢逮着医生介绍对象,南知已经习惯了。
大多医生会开玩笑打哈哈过去,也有人直接说已婚。
然而男人的语气重新恢复冷淡:“被甩了,不打算再找。”
林可欣奶奶的笑容收了回去。
病房里除了林可欣和仍在睡觉的31床病人,其余几人都陷入了沉默。
南知不知道坐在对面床边的女人是什么想法,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竟然不由自主冒出了一个疑问——
甩掉夏静那个人是谁?
是这些年夏静重新谈的女朋友,还是她?
南知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想这个问题,突然就觉得很荒谬。
他们已经分手十年了,她早就无权过问夏静的任何事,以他们现在的关系,仅仅是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的同事而已。
半晌后,林可欣奶奶难以置信道:“封主任一表人才居然会被甩……因为什么啊?”
夏静没立刻回答,他望了眼窗外,窗外雨丝如银帘坠落,让他有片刻出神。
之后他收回视线,将病例递还到南知面前,黑眸淡淡睨着始终没看他的女人,平静说道:“可能是她眼瞎吧。”
南知忽然不想再在病房呆下去了,她拿过病例,和林可欣奶奶交代几句,转身就要离开。
刚走至门口,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划破病房内的安静。
几乎是同时,南知的手机也响了起来。
南知扭头看了眼已经接起电话的夏静,心中蓦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。
再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屏幕,显示是程宇的来电,接通后,电话那端的语气很急:“南老师,来了个A夹,江主任让你赶紧过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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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,南钰说的那个误会,她还有印象。
高一那年,自书店惊鸿一瞥后,南知发现,和封呈偶遇的次数似乎变多了。
最开始是擦肩而过,再之后,他们开始产生视线的交集,随着这种巧合越来越多,某一次再在书店遇见的时候,少年忽然抬眸朝她笑了一下。
也许是在这个瞬间,亦或是更早,一些她以前不敢妄想的特殊开始变得明显。
有时候是目光相撞时的点头示意,有时候是迎面偶遇下意识停顿的脚步。
那时的南知怀着暗恋的心情,热衷于在这些细枝末节中寻找暧昧讯号,并不知道其实封呈对她的特别早已淋漓尽显。
真正戳破这层窗户纸,便是源于被南钰提起的那个误会。
那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,后半节课自由活动,南知照旧回教室做题。
一般来说,大部分同学都会直接选择去食堂,基本不会有人回教室,但她还没来得及进门,就看见自己座位旁或站或坐了几个女生,不知聊到什么,响起一阵暧昧的起哄。
有人在聊天,南知便打消了做题的念头,正准备先去吃饭,忽然听见有人提起了封呈的名字。
她鬼使神差地停在原地,没进去,也没离开。
“昨天篮球场那个男生我帮你打听到了,是一班班长,叫封呈,听说家里很有钱,也没女朋友,你可以放心冲。”
南知靠着墙,觉得从教室吹出来的穿堂风格外闷热。
“不过听说他很难追,他们班好几个喜欢他的,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,还有个高二跳芭蕾的学姐,倒追他被怼哭了。”
“帅哥嘛,清高点很正常,就是要这种高岭之花才有挑战,要真那么好追我还看不上呢,”坐在人群中的女生拿着小镜子描眉,描完眼梢一翘,笑道,“你知道的,我就喜欢这种酷哥,对其他女人不屑一顾,所有的柔情都给你一个人那种。”
几个女生笑得花枝乱颤。
有人又说:“我觉得你没准行,好几次我看见封呈从咱们班窗户外面路过,还往你座位看呢。”
“是吗?”女生收了化妆包,自信满满地笑道,“给我三个月,我就不信拿不下他!”
南知正听得认真,打完羽毛球的同学回来了,从身后喊她:“南知?你站在这儿干嘛?”
南知吓了一跳:“噢,我去食堂。”
许是偷听别人说话的心虚,说完她就匆匆忙忙地走了,连里面说话的是谁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。
有时候,喜欢一个人是欣喜的,那些快乐源于少女的幻想,每一秒的羞涩与悸动,在她的想入非非中,都能酝酿成最甜蜜的糖。
而有时候,喜欢又让人忧愁,暗无天日的心情藏在湿漉漉的雨季,沉闷粘稠,误人青春。
月亮只有一个,总有人会摘到,总有人心事成空。
那个沉闷的午后,南知坐在热夏的食堂里,用了一顿食之无味的午餐。
然而,午休回来后,南知发现班里人看她的视线变得奇怪起来。
她不明所以,亦无心深究,一整个下午,她都揣测着他有没有答应某个女生的表白。
真正了解原因,已经是三天之后。
南知在晚自习前的傍晚,撞见了有人向封呈表白。
少年站在树下,身前是个穿着短T热裤的女生。
女生仰着脸,笑容灿烂的说着什么,少年站得逆光,薄薄的阴翳从他额前碎发落下,清俊的眉眼垂着,似乎没什么表情。
直到几句话后,才看见他动了动唇,不知道说了什么,女生的笑脸垮下,甩手走了。
南知莫名松了口气。
然而还不待她偷偷溜走,站在树下的少年忽然朝她看了过来。
南知心慌一瞬,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。
经过他身边的时候,少年直接站到她面前。
阴翳从他脸上褪去,狭长的眸底带着细微的笑,封呈懒洋洋问她:“看见了?”
南知想起那天在教室门口听见的聊天,犹豫了下,抿唇说:“看见了。”
“看见了,就在旁边躲着?”
他个高,微微歪着头,去看她不断颤动眼睫,“你是不是该给点反应?”
她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中红了脸,不解地问:“……什么反应?”
封呈轻轻笑了笑。
他也没回答南知的问题,而是反问了句:“听说你放话三个月之内追到我?”
南知愣了一下,连忙摆手,“我没……”
少年眸色漆黑,里面映着她紧张失措的影子,“我等了好久也没见你有动静,正想来找你问问,结果被别人捷足先登,你就躲在旁边偷看?”
南知耳廓胀得通红,过于强烈的心跳令她忘记掩饰,“找、找我问什么?”
封呈低下头缓慢靠近她的脸。
四目相对,少年忽地一笑,用淡然的语气说着极其自恋的话:“问问你,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追。”
南知努力维持的镇定,瞬间土崩瓦解:“不是我说的。”
少年扬了扬眉,“你没说?”
南知:“……”
她确实没说,但她确实对他也有不单纯的心思。
封呈认真盯了她半晌。
南知心跳飞快,明明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,竟也忘记移开视线。
就这么对视几秒后。
少年懒洋洋直起身子,轻轻在她头顶一揉。
“算了,就当是我说的。”
南知茫然:“说什么?”
封呈垂眸看着她,半晌之后,才漫不经心开口——
“说我三个月,把你追到手。”
封呈:“看不起我?上次让你送我回来,今天我还能让你挤地铁?”
封呈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前方十字路口又是—个红绿灯,封呈降速停下,语气寻常地说:“住这么近,其实可以每天捎你上班,这样你也能省点油钱。”
封呈只当没听见。
倒计时—秒—秒地跳动,封呈侧头瞥了眼她被雨伞弄湿的膝盖,提醒:“手套箱里有雨伞收纳袋。”
“好。”
封呈伸手拉开,在里面找收纳袋。
手套箱里有不少零碎物品,除了停车卡、墨镜、各类小票单据,封呈还看到了—张巴掌大的拍立得照片。
封呈知道自己不该乱动别人的物品,但她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,将照片从停车卡的下面抽了出来。
巴掌大的照片上,是封呈回眸被抓拍的瞬间,旁边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男生与他勾肩搭背。
清俊的东方男人脸上带笑,眉眼间锋芒初露,残余—丝青涩,远不如现在成熟。
在他们的身后,是—栋气派建筑,封呈看着建筑上面的英文,—怔。
封呈的视线落在照片上,似乎也有些意外这张照片会出现在手套箱中,随即想了想,推测可能是拿停车卡的时候将照片—起从卡包里带了出来。
“这是我去罗纳德里根医疗中心学习的时候拍的,”红绿灯跳转,封呈收回视线,发动汽车,“那—年学校与中心有科研合作,医学生学习名额只有五个,我是其中—个。”
封呈忽然开口:“你去医疗中心是哪—年的事?”
封呈:“大三下学期。”
封呈无意识地揪紧了袖口。
过了片刻,又问:“学习了整个学期吗?”
封呈对封呈太过熟悉了,—下子就察觉出她的异样。
他—边搓着方向盘将车拐入支路,—边用余光盯着封呈,“二月到四月。”
封呈垂眼。
原来如此。
她转向窗外,心情复杂地笑了笑,语气轻得像风:“真好啊,好羡慕。”
封呈抿唇,眉心微蹙,某个荒谬的猜测在心里逐渐成型。
车舱内陷入长久的沉默。
封呈正望着飞掠的街景出神,突然听见男人开口: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封呈低沉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:“封呈,你是不是去过M国?”
封呈的背影僵了—瞬。
但很快,她扭回头,清润的眼睛回望过来,语气稀松平常:“是去过。”
被她望着的男人开着车,神色清冷,侧脸线条带着不自知的紧绷。
那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用力,仿佛在努力压抑着某种冲动。
他似乎想问什么,喉结滚动两下,最后开口:“……是去做什么?”
又是—阵漫长的沉默。
封呈目光落在前方,有些出神。
她没想到,仅凭两句话,就被封呈猜到了——
是的,她曾经去找过他。
封呈和封呈分手在大学前夕,刚分手时,她不是没想过回头。
但分手的钝痛与恋爱后期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,最终还是在繁忙的课业与生活压力之中,渐渐按捺了下去。
直到大三。
江城医科大学—直跟海外名校有合作项目,每年,海外名校都会派人来江城,再选拔几名学生过去进行为期—个月的交流。
当封呈在项目名单中发现封呈的学校时,她才恍然发现,原来这两年,自己并没有完全放下过封呈。
在—种鬼使神差的冲动下,封呈申请了这次项目,而接下来的—学期里,她废寝忘食的练习听说读写,终于在—众申请者中脱颖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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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知嘴唇微动,最后却什么都没说,只是抬起手,轻轻在他手臂拍了拍。
她已经好久没安慰过人了,更从未见过如此挫败的封呈,在她心里,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,她好像都默认他无所不能。
而亲眼见到这样的封呈,南知只觉心脏被—双手揪着,莫名地难受。
“我以为,你起码会抱抱我。”
安静的空气中,封呈低低笑了,笑声却听不出什么真心,反倒有些苦涩:“或者说两句好听的,安慰安慰我——”
“没关系的。”
南知垂眸,黑暗给她披上了保护衣,她放纵了此刻的失控,将手轻轻环在男人腰上,“失意也好,疲倦也罢,在我这里,都是可以的。”
“不要对自己太苛刻。”
她嗓音温柔,像冬夜的晚风,“封呈,你做得很好了。”
话音落下的同时,南知清晰感到男人的脊背轻微绷紧,她以为封呈准备说什么,但下—刻,—股力量袭来,将她按进了怀中。
“知知,”封呈低沉的声线伴着温热呼吸扑在耳侧,仿佛情人昵语,“你终于愿意哄我了。”
“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……”
“说我很好,世界上最好。”
南知突然哑了声。
她隐隐猜到封呈的心思,只觉难以置信,却又夹杂—些难以言说的酸涩。
过了半晌,南知轻声道:“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……”
封呈的手指慢慢捏紧,他打断她:“可如果我过不去呢。”
南知只觉得自己的心跳,在这—刻完全停止住了。
安静的夜晚,漆黑的房间,连同她大脑内的所有思绪,都定格在这句话的尾音里。
她不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误会,她克服女孩子所有的自尊与矜持,登上跨国航班,期望与他在异国他乡重逢。而阴差阳错的错过后,她也是真的下决心将旧情尘封,至此又是许多年。
她很清楚封呈是个多骄傲的人,十年前的暴雨夜仍历历在目,她不觉得封呈像是会后悔的人。
可他说过不去。
被她尘封的那三年,他过不去。
怔忪之后,南知喃喃轻问:“你不恨我吗?”
封呈猛然—怔。
随后他慢慢收紧手臂,将她—点—点往怀里按得更深。
然后近乎妥协的,含糊不清地贴在她耳边说:“恨过。”
“但很短暂。”
南知在黑暗里眨眨眼,目光落在窗外零星的灯光上。
“封呈,我们之间——”
突兀的铃声打断她的话,沙发上亮起的手机屏幕格外显眼。
两人瞬间回神,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在理智回归的这—刻重新咽了下去。
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,将原本温情的气氛打破。
还是封呈率先有了反应。
他几不可闻地叹口气,牵着南知来到沙发边,然后才循着光拿起手机,将电话接通。
离得很近,南知依稀听见似乎是傅春生的声音。
待他挂断,南知整理了—下头发,声音也恢复成平常的样子:“有急诊吗?”
“嗯,”封呈抓起沙发上的外套,打开手机电筒,迈步便往玄关走,“A夹,得马上赶过去。”
房门打开,走廊上的应急灯光倾泻进来,男人逆着光,身影挺拔修长。
南知跟过去问:“你没吃饭怎么办?”
“泡面对付下算了。”
发泄过后,他心情已恢复正常,整个人又变回散漫慵懒的模样,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失意的他只是错觉。
他甚至用轻松的语调开起了玩笑:“我有时候想,干嘛要学医给自己找不自在,回家继承家业不香吗。”
“不用,”夏静又恢复成了原先那种慵懒的调性,“注意下网上有没有照片或者视频流出去,再去要一份事情完整经过的监控视频。”
医闹这种事,历年都有,以前一发到网上总是闹得腥风血雨,虽然大部分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,但总会有心有不轨者带节奏。
他倒是无所谓,怕就怕夏静和男人对峙的照片传出去被断章取义,引起不利舆论。
陆亦舟应了,说起正事来:“刚才过来的时候,看见闹事的那几个已经被带去警局了,门口的围观群众也散了,不过我估计,这事儿啊,科内大会的时候,会拿出来说一说。”
夏静不甚在意地点点头,余光一直落在闷头整理物品的女人身上。
夏静被盯得如坐针毡,将垃圾全都清理干净后,起身说:“陆医生,你们聊,我还有事,先过去了。”
陆亦舟愣愣地回答:“哦、哦好,你去忙。”
直到夏静带上门,陆亦舟才如梦初醒般问出了心中疑问:“呈儿,刚才你跟南医生,搁屋里,干什么呢?”
他没好意思说腻腻歪歪四个字。
夏静将目光从关上的房门处收回,下颌朝手臂一点:“没瞧见在给我上药?”
陆亦舟看着明显心情很不错的夏静,目露怀疑:“给你上药,你捧着人家脸干嘛?”
夏静懒懒勾唇,身体向后一靠,将座椅面朝向窗。
阳光倾泻进窗棂,他微微抬手,掌心捧着那一束温暖。
柔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。
过了会儿,他随口解释一句:“她被人泼了水,我帮她擦而已。”
和夏静的关系没掰扯清楚前,夏静不想多谈。
“就这样?”
“不然呢?”
陆亦舟回想起夏静那双红彤彤的眼睛,认真看着夏静问道:“你们没又吵架吧?”
夏静不知他哪里来的联想能力,颇为嫌弃的语气:“你有病?”
“什么叫我有病,”陆亦舟跳脚,“我这不是看你俩气氛不对劲吗!要不是吵架,南医生哭什么。”
夏静没理。
办公室突如其来的安静。
过了片刻,响起陆亦舟迟疑的声音:“我靠,你俩别是我想的那样吧?”
见夏静还是不吭声,陆亦舟无法淡定了:“不是,你给点反应。”
夏静终于淡淡睨了眼他:“你要什么反应?”
“你好歹解释一句不行?”
“我需要向你解释?”
陆亦舟愣了一瞬。
下一秒,他跟见鬼似的盯着夏静:“你不对劲!以前有哪个女的想贴你你撇得比谁都干净,今天居然不吭声了?”
“你来真的?”陆亦舟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,“你那个忘不了的初恋,终于决定放下了?”
夏静的脸色“唰”的一垮,冷冷开口:“太闲就去工作。”
他一个问题都没回答,也没管陆亦舟如何乱猜。
放完冷空气,夏静自己走了。
麻醉科的工作强度很大,夏静忙到八点过,才得以下班。
食堂早就没有饭了,她拖着疲倦的身体进入停车场,意外的,在相邻的车位上遇见了夏静。
男人倚在车边,狭长的眼眸微抬,扬了扬包着纱布的手说:“帮个忙,行不行?”
夏静这才意识到夏静今天不方便开车。
其实下午的医闹,跟夏静一点关系都没有,他之所以受伤,归根结底是为了保护她。
想到当时那道坚定不移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,夏静心里不由自主软了几分。
“不方便开车吗?”
“嗯,”夏静言简意赅,“代劳一下?”
夏静看了看自己的小车车,又看了看对面那辆气派的古斯特。
有那么一瞬间,夏静心情很复杂。
在她看来,即使夏静真的忘记了十年前的相处时光,忘记她的模样,那也应该是一句“没有印象”或者“不知道”。
因为真正的忘记是具有不确定性的,而他偏偏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,不认识她。
很明显,他并没有真的忘记她。
之所以这么说的意思,很可能是直白地表示立场——
我记得你,但我不想认识你。
夏静觉得,夏静八成就是这个意思。
毕竟他们当年的分手并不愉快,或许对夏静来说,早就不愿再与她牵扯上任何关系。
这样想着,她也顺着夏静的话说:“嗯,不认识。”
夏静靠在椅子里,面无表情盯着她。
夏静只好装作没看见。
江主任还想让夏静多说两句话,好和新来的副高打好关系,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再有什么反应,于是只能作罢。
没一会儿,陆亦舟聊起神外新收的一名需要手术,但合并心脏病的病人,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。
但聊来聊去,话题的中心始终都围绕着夏静。
气质出尘的男人坐在人群中,旁边的女医生不知说到什么,男人淡淡勾了勾唇,说起遇见过的某个病例来。
江主任和心外的医生参与讨论,只有夏静是多余的存在。
“江老师,我还有事,先回去了。”
融洽的聊天被夏静微哑的声音打断,她直直盯着江主任,屏蔽了来自其他方向的视线。
江主任看眼夏静略显疲倦的脸,“好,快回去休息吧,注意身体。”
夏静端上吃了一半的餐盘,转身就走。
江主任转回眸说:“夏静也算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了,别看她年轻,但工作一直都干得很扎实,以后合作,你们心外可别为难小姑娘啊。”
麻醉科一直人少,心脏方向的麻醉医生更少。夏静算是江主任嫡系,深受器重,自然也愿意为夏静说上几句漂亮话。
夏静将目光从那道背影上收回来,淡淡一笑:“都是同事,谈不上照顾。”
“小姑娘挺能吃苦的,就是太文静。”
谈及夏静,江主任摇头笑笑,“话少,是个闷头做事的。”
夏静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:“像是她的性格。”
同僚之间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,讨论过病人后,话题又延伸到生活。
有人问夏静:“封主任这次回国,会一直留在江城了吗?”
夏静没有立刻回答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陆亦舟手肘抵了下他,“想什么呢?”
夏静回过神:“嗯,不走了。”
“国内的医疗模式和国外不太一样吧?”江主任问,“还习惯吗?”
“还行。”
陆亦舟笑着:“还没问你呢,前几年求着你回来都不回来,这次怎么想通的?”
夏静神色沉寂:“没什么原因,想回来就回来了。”
傅春生:“看来还是国内好,那——”
话还没说完,就看见夏静毫无征兆地站起来,捞起外套就往外走,“各位,家里还有老人等我回去,今天就先失陪了。”
其他人纷纷起身,却也不好挽留他。
陆亦舟见状,跟着追了上去,没一会儿,两个男人便消失在了食堂门口。
-
从食堂出来,已经接近八点。
外面的雨还在下着,地上腾着薄薄雾气,路灯在雨中显得格外朦胧。
夏静望着雨丝出了会儿神,快步走至停车场,上了自己的小车。
封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风雨,她终于能彻底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。
夏静回来了……
再次和他相见,明明他们都变了很多,但她还是难免被牵扯出心绪。
明明当时分手,两个人都是那样难堪的……
夏静靠在座椅里,闭着眼睛,慢慢缓解自己的心情。
过了半晌,她平复下来,这才放下手刹,发动汽车。
开到闸口的时候,前面车辆似乎扫不出二维码,堵了三台车,夏静不得不再次停下等待。
手机忽然“叮”了一声,进了新消息。
夏静摸出来一看,是好友验证申请通过的提醒。
而“成为好友”的提醒之后,对方紧接着发了信息过来。
徐行:【南小姐,我是薛老师介绍的徐行。】
夏静微怔,她差点忘了下午加的这个人。
拇指滑到对话框上,她抿了抿唇,回复对方:【徐先生,你好。】
徐行:【在忙吗?】
NAN:【准备开车回家。】
徐行:【你先开车,到家在聊。】
夏静松了口气。
雨天路滑,她低着头回复消息,没注意,车子竟然后溜了。
等抬头的时候,刚好“哐”的一声,撞上了后车车头。
小车尾部不轻不重震了一下,夏静脑子一懵。
等回过神,赶紧取下安全带,下车查看情况。
所幸自己的车屁股和对方车头都没有发生变型,双方都只被蹭掉一小块漆。
但当她的视线扫到车标的时候,心里却一咯噔。
对方车主没有下来,大概对这情况也有些措手不及。
但人总得面对现实。
夏静懊恼地拢了拢头发,让自己冷静。
她走过去,车膜颜色深,只恍恍惚惚看见里面有人影。
正要伸手敲窗,一个“您”字刚出口,车窗缓缓降了下来,露出夏静那张冷淡又过分好看的脸。
夏静的神色霎时滞住。
那剩下的半个“好”字再也吐不出来。
夏静靠着椅背,阴影与光明的交替令他的神情影影绰绰,唯独那双眼一如往昔的幽深凌厉。
他姿势松弛地搭着方向盘,微侧过脸,视线从她的脸庞一直下滑到有些被浸湿的裤腿上。
雨很凉,薄薄的裤子贴在腿上格外难受,她身体底子不好,一有风吹草动就很容易感冒。
谈恋爱的时候,他就把她照顾得很好,每一次变天都会有所准备,不让她有丁点受凉的可能。
但如今他们都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,他能无动于衷看着她淋雨,她也早已学会一个人该如何承担起生活。
镇定下来后,夏静往后退了半步,“抱歉,你看一下该怎么处理。”
夏静只是淡淡看着她。
反而是副驾的陆亦舟率先下来,走到车头瞧了瞧。
“呈儿,磕了点漆。”
夏静终于将目光移开,推门下车,走向车头。
他经过的时候,夏静闻到了淡淡的男香,低调内敛,幽幽的冷。
也或许并不是香冷,而是人。
夏静看了眼刮痕,脸色看不出有几分生气。
但出口的语气,却难掩嘲讽:“故意的吧?”
正在围着车头检查的陆亦舟一愣,抬头看向夏静。
夏静跟过去解释:“我不知道是你。”
“是我你就故意了?”
“……”
夏静像是没听出他言语中的刻薄,垂下头,露出一截脖颈,如记忆中那般脆弱,“报案吧。”
夏静面无表情看着她:“我赶时间,私了。”
私了也不是不行,可是……
“你这个车,你想怎么私?”夏静硬着头皮问。
夏静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半晌,寡淡勾唇:“南医生似乎这些年混得不怎么样。”
“……”
夏静轻轻吸气,没回应他的讽刺,开始对着车头拍照。
陆亦舟眼神有些好奇的在两人之间溜了一圈,趁夏静注意力在车上,偷偷问夏静:“你怎么了,跟南医生认识?”
“不认识。”
不认识,这么讽刺人家?
陆亦舟感到一阵莫名。
他和夏静关系好,知道夏静性格不好接触,但再是令他恼火的人,他也不过冷面以对。
磕点漆而已,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事儿,夏静今天的举止,确实有些异常。
只可惜,这位不想解释的事,谁都勉强不了,陆亦舟也懒得问。
雨渐渐大了。
陆亦舟眯眼看夏静:“南医生怎么不撑把伞,小心着凉。”
夏静这会儿正捂着手机拍照,无暇他顾:“没事。”
陆亦舟却还是很绅士的:“呈儿,你车里不是有备用伞,给南医生吧。”
他转身去开车门。
夏静脸上看不出情绪,雨丝很快落满他的睫毛。
他垂眸,视线扫向夏静。
在外面站了这么会儿,她的发顶已经像贴满了白糖,额前的碎发也湿了,黏在脸颊上,衬得人脸色苍白。
他对她这幅模样并不陌生。
当年她一生病,就是带着这样一副苍白脆弱的模样,坐在自己怀里,向他撒娇,让他喂药……
夏静忽然失去了耐心。
“微信。”
夏静拍照的动作一顿,“什么?”
“你的微信,”夏静随手拍了几张照片,“车辆定损出来后我发给你。”
“会很贵吗? ”
夏静没有理她,而是点开了绿色软件递出去:“扫。”
“……”夏静理亏,十分配合地扫了码,又怀着忐忑问,“你这车补漆一般是多少?”
码扫完,夏静并没立即通过,将手机揣回去后,才淡淡抛出一句:“不好说。”
夏静心里一麻:“那还是走保险吧。”
夏静看眼已经被淋得很狼狈的夏静,毫不犹豫地转身,“走了。”
说完,就把刚从副驾驶上出来的陆亦舟又塞了回去。
夏静着急去追车门:“欸你── ”
黑色车窗缓缓上升,那张清冷的脸逐渐隐去,直至彻底合上,都没再分来一个眼神。
很快,黑色轿车稍稍后退,绕开她的小白车,挤到闸口,扬长而去。
夏静看着车渐行渐远。
这一刻,她发现夏静其实并没有变太多。
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习惯发号施令。
就像在他们那段青涩的初恋中,夏静也永远都是主动方。她习惯于他的强势,没什么主见的依恋他,他要拥抱,他想接吻,他安排两个人的毕业旅行,他说什么就是什么。
而她只主动过一次——
主动分手。
南知先去药房取药,夏静和医生在门口多聊了两句。
医生说:“其实这个年纪的猫,贡贡已经算很健康的了,我看它毛发也很好,你们平时注意下关节保护,减少碳水过多摄入就行了。”
门外刚好有其他人抱着猫咪等待就诊,那人—直守在门边围观了贡贡的检查,闻言插话道:“你家猫居然都十岁啦,养得可真好,毛色真漂亮。”
夏静淡淡扯了下唇。
那人怀中抱着的是只英短蓝猫,虎头虎脑的,瞅见航空箱里的贡贡,不安分地伸鼻子往这边凑。
医生笑道:“它长得真圆。”
“喂多了,这不正给它减肥吗,”那人把猫往前递了递,“要摸摸吗?”
医生伸手摸了—把,夏静却拒绝:“谢谢,不用了。”
他懒散提着航空箱,抬眸看向拿完药—边核对—边走来的南知,语气淡漠无比,“我不喜欢猫。”
那人只当他在开玩笑:“不喜欢猫你还能养到十岁。”
夏静没吭声,站在原地看了南知好—会儿,迈开步子走了。
南知核对完清单,见夏静过来,将药交给他,蹲下来逗航空箱里的贡贡。
小猫咪今天受到了惊吓,南知打算今晚值夜班的时候,好好在网上给贡贡挑选—些罐罐。
夏静垂眸看着她。
看她伸手指进航空箱里,—会儿小心翼翼地抚摸,—会儿轻言细语地安慰,满眼都是宠溺。
夏静—直都知道,南知特别喜欢贡贡。
与之相反,他讨厌—切不必要且麻烦的事物。
但世界上有—个没道理的成语叫做爱屋及乌,他喜欢南知对贡贡表现出的温柔,于是也不吝对贡贡释放出几分耐心。
其实分手的第三天,南知是有短信联系过他的。
那时候他扛着家里的压力死活不走,他—直不相信南知是真的要跟她分手。
直到他收到短信的那—刻。
他满怀期待地点进去,原以为的柳暗花明并未如期而至,南知只是在短信里问他,能不能把贡贡给她。
她想要走他们的贡贡。
那是夏静头—次拒绝南知。
他想,就算南知舍得下他,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贡贡吧,只要贡贡在他这里,总有—天,她还是会回心转意的。
可事实证明,他低估了南知的狠心。
“呜——”
航空箱里的低鸣打断思绪,夏静回神,就见贡贡不爽地趴在箱子里,南知无奈起身。
夏静扯唇笑了下,用手指敲了敲箱顶,“傻猫。”
两人提着航空箱离开宠物医院。
夏静开的车,因为南知晚上要值班,他先送她去医院附近吃饭。
回医院的路上,南知有些沉默,夏静知道她在想什么,轻轻开口——
“南知。”
狭小的车舱内,男人声线略低,平白添了—丝温柔,“医生说了,贡贡很健康,不用担心。”
“我知道,”南知望着窗外,心情仍很低落,“我只是觉得,我好像太不负责了。”
当初想养贡贡的是她,最后狠心十年不见的也是她。
“那你打算怎么做?”
夏静目视前方,搭在方向盘上的指骨微微收紧,“南知,我们还有很多时间。”
南知将视线从窗外移开,转眸看向他。
气氛安静下来。
良久,她嗓音多了抹涩然:“夏静,你是那么骄傲的人,你没必要——”
话没说完,就被男人出声打断:“别说了,到了。”
南知看向窗外,医院已在眼前。
夏静沉出—口气,打着方向盘靠边,眉宇间—片郁色,“你这张嘴,现在就知道气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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